手艺创造财富
——访山东省文联主席、山东工艺美术学院院长潘鲁生
编者按：9月9日，“手艺创造财富——2009’传统手工艺保护与发展国际论坛”在山东工艺美术学院长清校区博物馆学术报告厅举行。论坛由山东工艺美术学院与山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办、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和山东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提供学术支持。论坛汇集了海内外知名的民艺研究专家，受到媒体广泛关注。潘鲁生院长就论坛活动的成功举办，接受了山东电视台、济南时报、齐鲁晚报等多家媒体采访，具体就传统手工艺保护与发展、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建设等回答了记者提问。
记者：首先，请您谈一谈发起组织本次“传统手工艺保护与发展国际论坛”的初衷。
潘鲁生：传统手工艺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代表并演绎着我们民族传统的生活方式，而且蕴含着民族的文化精神。它曾经是日用的器物、礼俗的载体、情感的纽带，是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在现代工业文明、都市文化的冲击下面临流失的危机，成为政府和学术界、文化界抢救保护的内容。当前，在文化产业振兴发展的形势下，作为农村文化产业等产业经济的重要内容，又迎来了新的、宝贵的发展机遇。如何更好地把握机遇，推进传统手工艺的保护和发展，需要我们会同国内外专家学者进行深入的讨论和交流，分析解决现实存在的问题，借鉴国际成功的经验和方法，同时，也通过在山东举办会议的机会，展示民族文化，展示齐鲁文化。这是我们围绕“传统手工艺的保护与发展”组织国际学术研讨的初衷。
记者：本次论坛的主题是“手艺创造财富”，作为民艺研究专家，您怎样看传统手工艺的价值？
潘鲁生：“手艺创造财富”，这里的“财富”不只是钱的概念，也包括文化的财富、精神的财富。民间艺术要实现应有的经济价值，还要发挥文化的价值、精神与情感的价值。在农村调研文化产业，最令我感动的场景是，八十岁的老奶奶编织着中国结，身边有孩童嬉戏，富裕了的乡村整洁祥和，其乐融融。这里有生活的富足、手艺文化的传承，有精神上的愉悦、情感的寄托，这个场景浓缩了我们传统手工艺的价值。
如果从不同层次进行分析的话，那么在文化产业发展的机遇下，首先凸显的是巨大的经济价值。从统计数据上可以看到，2007年，全国以农民为创作、生产主体的手工产业产值约2400亿元，带动农村加工队伍约1500万人。就我省而言，自2005年以来，我省手工文化产业产值始终居全国第二位，而且发展势头强盛。2007年，全省手工文化产业产值达412.2亿元，实现利税36亿元，完成出口交货值167.5亿元。全省规模以上手工艺企业822家，从业人员25万人，带动农村加工队伍近200万户，年投放农村加工费80多亿元。到2008年，全省规模以上工艺美术及农村手工艺企业发展到1223家，从业人员接近40万人，带动农村加工队伍近150万人，完成工业总产值90.5亿元，出口交货值214亿元。这一系列数据是很有说服力的，可以说发展传统手工艺是我们发展农村经济的一把金钥匙。
从文化的意义上看，“全球化”过程中，许多国家面临着西方强势文化对本土文化的冲击，当大家思考“我是谁”，努力确认自身文化身份的时候，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得到了新的审视，受到重视。我们的传统手工艺是传统生活方式的产物，是传统的中国民众生活中的艺术创造，它几乎涵盖了衣、食、住、行、用、艺的全部内容，是在生活中自然流露出来的艺术，也是当代中国民族民间文化的载体与象征。从这个意义上说，民间艺术不是雕虫小技，而是中国艺术中的洪钟大吕。我们能够从中找到生生不息的文化、情感的脉络，也应该更好地使传统手工艺得到保护和发展。
记者：您对于保护和发展传统手工艺有怎样的构想？
潘鲁生：1997年，我们正式提出了一个命题，叫作“民间手工文化生态保护与调研”，提出将民艺研究落脚于对“民间文化生态”的调研、考察与保护。因为我们发现，传统手工艺保护不只是单纯的手工技艺本身的问题，涉及社会、环境、民族、文化等相关问题。民间手工文化既具备艺术形态，也是民众的社会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与人类生存的各个领域无不发生联系。我们只有将民艺还原到民众生活的环境中去，才能深入探讨民间文化的内涵。也就是说，民间文化如同一种生态环境，在这种环境中繁衍、生长了不同的民间文化之树和民间文化果实，如果文化生态环境遭到了破坏，文化也就会凋零、失落或畸形，即使新文化也将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这正是文化的生态性。
令人欣慰的是，当前，“民间文化生态保护”受到政府、学术团体的高度重视，国家十一五时期文化发展规划纲要指出，在十一五期间，我国要确定10个国家级的民族民间文化生态保护区，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丰富的区域实施整体保护，文化部将加快文化生态保护，举办以文化生态保护区域建设研讨会为主题的会议。这是从生态层面上，加强对包括传统手工艺在内的民间文化保护的重要举措。
同时，针对传统手工艺的产业化发展，我们也提出了“生产性方式保护”的思路。事实上，我们今天能够见到的几乎所有非物质文化遗产，都不是历史某一时段的定格，而是随着时间的发展一代代继承，又一代代创造，打下每一历史阶段的烙印与痕迹，最终呈现出来的民众集体智慧的结晶。提倡“生产性方式保护”就是对当代工艺美术产业继承传统，结合时代特色创意创新发展的鼓励、倡导与促进。
记者：具体就山东省来说，传统手工艺的发展形势如何？
潘鲁生：山东省是手工文化产业大省，手工文化产业资源有陶瓷工艺、金属工艺、刺绣纺织、草柳编织等十几个品类的上百种产品，其中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有潍坊风筝、杨家埠木版年画、高密扑灰年画、嘉祥石雕、莱州石雕、莱州草辫、潍坊核雕等十几项。山东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手工文化产业发展，最近举行的“首届农村手工艺品展销会”就集中了工艺美术等9个门类的产品。相信在政府的高度重视下，在一系列有力措施的扶持推动下，我们进一步以现代生活方式整合传统资源，创新产品，打造区域品牌，建立专业性合作经济组织，维护生产者利益，并不断加强对手工艺人综合素质的培训与提高，我省的手工产业还将迎来更大发展，我省将实现从文化大省向文化强省的跨越。
记者：从您的个人经历来看，您以民间艺术为研究方向，并在自己的美术创作中不断突破和创新，您怎样看传统民间文化和当代艺术的关系？
潘鲁生：艺术是有根的，有根和土壤，才有生命力。民艺研究是我绘画的土壤。多年来对民间艺术的研究赋予了我新的视角。我尝试将原生态的、富有生命力的民间美术同表达个人思想结合在一起。我们为什么不可能把民间艺术拿到当代艺术的层面上来呢？我觉得我们的民间艺人的创作，用当代艺术的标准衡量，也是毫不逊色的。它的很多元素我们可以重新整合，民间艺术的当代意义是很有潜力的。民间艺术丰厚的传统资源给人以广阔的运思空间，汲取民间艺术的营养，孕化于心，以新的形式语言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是创作的乐趣所在。我希望通过民间美术直接的、朴素的审美特性，营造出一片充满生命和生机的世界。
我认为，艺术的民族性、艺术的个性和艺术的风格是艺术的生命，越是现代化的生活方式，越应该体现一个民族的精神。建筑、生活方式、手工技艺是一个民族的文脉，如果全打破了，也就失去了自己的形象。从这个意义上说，传统文化、民间艺术是宝贵的土壤和源泉，从中汲取营养，孕育力量，加以传承和创新，是方法和路径，也是责任和使命。
记者：我们看到，您不仅在民艺研究、美术创作中积极传承和发展传统文化艺术，也在教育实践中，进行着大力探索和尝试，在山东工艺美术学院设计的十一届全运会会徽、奖牌、圣火台、宣传海报、吉祥物等作品中，我们感受到了浓郁的齐鲁文化气息和当代精神，请您谈一谈学校在这方面的理念和实践。
潘鲁生：就从全运会的会徽说起吧，这件设计作品是由学校青年教师和学生组成的年轻的设计团队完成的。会徽创意源自山东织花布，织锦的“织”交错成纹，有“全”的寓意，“锦”为锦绣，蕴含“全民全运 锦绣中华”的内涵。我们看到，设计中融汇了传统文化内涵，同时在形式上葆有鲜活的现代感；汲取了齐鲁文化元素，表达了共通的体育主题。
这与学校一直以来重视民间艺术教学和研究是分不开的。我认为，既要让学生们通过我们的教育学习到一种传统手工艺技能，更要让他们感受到一种传统文化的精神，体会其中的文化内涵，让我们的学生加深对这块文化厚土的感情，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民间艺术是一种物质的形态，它的教育不是空洞的，在学生们动手的实践过程中，在美育中，就可以体会到我们传统文化的许多精微之处，尤其处在现在这个社会环境中，显得更为迫切。
此外，如果对山东工艺美术学院近年来的办学实践作进一步总结的话，我想在重视传统的同时，我们还积极打造了国际化的交流与合作平台。学校是国际设计艺术院校联盟成员，而且主办了联盟在中国的首届学术交流会议，与国际上140多所高等设计院校建立了交流平台；同时学校也是国际平面设计协会联合会的成员，参与国际平面设计领域的重要活动；与国际摄影艺术联合会等协作，举办齐鲁国际摄影周等，也在于积极营造艺术设计广阔的交流空间。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融汇传统与当代，以广阔的视野、敏锐的感知力、丰沛的表现力实现传承和创新。这也是我们打造山东工艺美术学院这个学校品牌的重要内容。
同时，学校重视建立多元完善的设计实践教学体系。设计艺术应用性强，不能纸上谈兵，脱离实践，创意要生根、要落实，需要全面的实践能力。将提升理论素养与锤炼操作技艺相结合、提高艺术水平与服务前沿应用相结合、打造职业能力与培养社会责任感相结合，建立实践的、体系化的人才培养机制，使设计人才胜任设计岗位、适应社会经济文化发展需求，融入产业及文化发展并葆有发展潜力，恪守设计伦理、担承设计使命，服务社会并引领生活。
总之，文化传承，艺术创新，需要研究者、创作者、教育工作者等各方面的努力，相信在大家的共同推动下，我们的文化艺术还将迎来新的发展与繁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