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央美主题创研中心 央美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研究中心）
商长虹《共和国工艺美术教育事业的奠基者·庞薰琹》铸铜 215×89×66cm 2019年
编者按：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华诞之际，从美术与时代的关系角度，回顾和总结文化和旅游部“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项目”中央美术学院创研班为期两年的教学与创作实践，对于更好地认识、延续和发扬新中国成立以来形成的重大题材美术创作传统，以及有效地配合、推动国家重大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的开展和深化，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由中央美术学院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研究中心策划的“时代的使命”专辑，围绕创研班为期两年的教学与创作实践展开，以艺术家的创作实践展开丰富的问题视域与理论维度，旨在从学术层面对这种有机贯通“创作-研究”“研究-创作”两个层面的重大题材美术创作现象予以论述，是展示中国当代主题性美术创作独立研究和自我解释能力的学术实践。
“共和国工艺美术教育事业的奠基者·庞薰琹”创作随感
商长虹
“……我身上，血总是热的。我的脑子还没有凝固，我的智慧还没有熄灭。我将在有限的时间内，在祖国文化事业的土地上，再种上几株小草，再种上几株小草。”
——庞薰琹
1979年，已是古稀之年的庞薰琹教授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为他举办执教五十二周年的庆典上赋诗一首。时隔40年的今天，我作为一名艺术教育工作者，接到了由文化与旅游部组织的“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项目”的征稿通知，当我翻阅选题内容时，看到“创作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这一选题，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现代设计的先驱——庞薰琹先生。
图1 庞薰琹在执教五十二周年的庆典上
20世纪，中国工艺美术经过了几代艺术家的承传、开拓与奉献，完成了由传统手工艺术向现代艺术设计的转化。其中，庞薰琹先生立足于民族传统，不断吸收、融合和创新。他是我国现代艺术的先驱者、现代工艺美术事业的拓荒者。
图2 庞薰琹（1906-1985）
创作这样一位拥有卓越艺术成就与非凡远见的杰出艺术家的塑像，首先要了解庞薰琹的一生。庞薰琹（1906-1985）中国现代绘画的开拓者、中国现代设计的奠基人。他不仅组建领导了代表中国现代艺术运动的“决澜社”，更是受周总理嘱托，创办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为中国的艺术设计和教育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
图3 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副院长庞薰琹在成立典礼上讲话
图4 庞薰琹起草《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筹备计划草案》
当一个艺术工作者进行人物创作时，或多或少地都会加入一些个人风格化的东西，但此次为薰琹先生塑像，我深知无论对这件作品加入何种主观意象，于历史而言，于庞先生而言，都是片面的，都是不够客观的。因此，我只有忘却自我，完全融于庞先生的精神世界，思他之所思，痛他之所痛。很遗憾作为后辈的我，没有与先生生于同一时代，未能见过先生的容颜，感受过先生的气质，我亦只能通过大量搜集庞先生的影像资料，反复研读先生的作品和传记，尽可能地与先生融为一体，讲述自己。
傅雷曾说：“薰琹的梦却是艺术的梦，精神的梦。”庞先生的作品中寄托着他的思想。无论是个人绘画、图案设计、还是白描绘本，庞先生的作品中都渗透出一种精神性、民族性的特质。画面看似平静，却蕴藏着温润与厚重之感，承载着先生兴国的使命感。因此，我将拥有玉一样气质的庞先生化为一座经典的丰碑，其精髓并不在于那些大刀阔斧的形式，而在于将艺术语言隐于大情怀之中，追求本真，朴实无华，耐人寻味。
图5-图8 庞薰琹作品
生而为人，自知最为可贵。本真感情和深厚的社会阅历在先生的作品中都深刻地体现出来：一方面是沧桑，一方面是浪漫。沧桑是庞先生的经历，浪漫是庞先生的人生态度。庞先生在他的艺术生涯中，坚持着艺术上的探索、探索、再探索。庞先生一生经历坎坷，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但他忍辱负重，为中华民族艺术的复兴繁荣，为工艺美术事业作出巨大贡献。因此，对于这件作品的构图，我反复拿捏了多次，最终确定了将庞先生屹立在象征着祖国辽阔的大地间，隐喻着庞先生一生无私奉献，用其艰苦的经历在中国实现一个新时代的、为大众的、现代美术的爱国梦。
图9-图10 庞薰琹生前影像资料
对于动势的确定，离不开对庞薰琹先生作为共和国工艺美术教育事业的奠基者的定位。当代设计学者是新锐的，是时尚的，而庞先生在那个大时代背景下，更多了一份纯粹和积淀。结合庞先生的历史影像资料和人生经历，我选取了庞先生双手背后的站立姿势，意在于表达先生表面文静、内心倔强的包容性和传统的文人气质，也隐喻着庞先生就像一面平静的湖水，却有着不平凡的经历。由此构成的庞薰琹形象，不是概念，不是说教，也不仅仅是凝固的某一瞬间，而是他正在思索着中国工艺美术未来之路。
我总是习惯于深夜时进行此作品的创作，夜深人静的时刻更容易将自己沉浸于庞先生探索、探索、再探索的艺术精神和无私奉献的赤子之心中。先生的形象刻画饱满、宽厚、平实、稳健，力求准确地表达出先生心中的大理想与自我追求。衣着的样式来源于时代背景和先生生前的衣着习惯，但难点在于分寸的把握，虽然穿着朴素，但更要注重把握老一代学者身上的那种温润的气质。既要有那个时代的气息，又要有庞先生所特有的性格特征。先生的一生中画过多次自画像，我也常常在想：时至今日，先生又会如何描绘自己？也就是这样的创作思路一直贯穿着这件作品的整个创作过程。
图11-图12 《共和国工艺美术教育事业的奠基者·庞薰琹》在工作室泥塑创作过程
庞先生从艺的一个最大的特点是他绘画方面的功力一直在滋养着他对工艺美术理论方面的实践，而他工艺美术理论方面的研究的造诣又回过头来极大地丰厚了他的艺术特点和修养。因此，在进行塑造的时候我并不拘泥于某一种创作手法，而更强调精神性的体验，生怕如果局限于某一种语言之后，就不能够将庞先生终其一生所想表达的自己诠释地完整。
薰琹先生为了民族的福祉，要让艺术切实地服务于人民，使艺术走向人民的衣、食、住、行的实际生活之中，他的睿智与高瞻远瞩为工艺美术向现代艺术设计的教育转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后经历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屈辱与苦难的庞先生并没有停下脚步，更加矢志不渝地奉献自己，为后人铺路。这样的不屈与包容更是难以化为一个神态、一个动作。这样的纯粹与无私如何在作品中体现，一时之间我竟不知所措。
图13 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项目会看现场
而此时，庞薰琹先生的家属、朋友、学生和此次创研班的老师们给了我很重要的帮助。自2017年12月开始，一直到今天，此件作品经过多次修改完善，并得到中央美术学院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创研班老师毫无保留的精心指导。殷双喜、孙景波、王少军、代大权、张敢、杨力舟等老师对人物着装和动态的选择予以肯定，在此基础上提出在塑造庞先生外在形象的同时进行精神性、气质上的加强。丁宁老师指出：要注意人物的气质，不能像一名普通的老师；殷双喜谈到人物的塑造不能脱离所处的时代背景及身份特征；杨力舟谈到对人物的细节把控要精准，特别是手的处理要体现人物的个性；王少军老师也提出要注重内在结构的塑造，使人物坚硬起来。这些专业性的建议无疑给困惑的我指明了方向。庞薰琹这位苦心孤诣地用工艺美术为人民谋福祉的规划师，正是与扎实稳健的气息相契合。
图14-图15 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项目会看现场
与此同时，庞先生的女儿庞琦女士、庞先生的外孙女林延、庞先生的学生张道一先生、庞先生的研究生刘巨德以及刘巨德先生的博士研究生周爱民都与我进行了关于庞先生塑像的多次交流，并且提供了更多关于庞先生的珍贵照片资料与生活印象，这些因素在我后期进行放大稿创作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当我听到关于庞先生生活中的人所提及到的他，他的某些事，某些话，就会有画面浮现在我眼前，比如林延同我讲：“外公嘴角始终带有微笑，幽默、开放，不管有多难，都始终把温暖带给周围的人；有时看到中国的佛像时就想起外公，含蓄、智慧、内在。”“父亲不讲究穿着，生活朴素，表面看似平静但个性倔强，极有自尊，始终是不屈的，就算是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也忍辱负重，心里装着人民，心中想着艺术如何为人民群众服务。”每次和庞琦谈起他父亲时也都有说不完的话。刘巨德和庞琦也专程到我济南的工作室来指导过庞先生的塑像，“平淡的微笑，老子的淡定，像一棵不老松”是刘巨德对庞先生最真切的感受，与我而言，将这样的感受凝炼为雕塑语言是事半功倍的。
图16 在南京采访张道一先生
在型体处理上，我尝试将庞先生的总体轮廓丰满起来，平和圆润，浑厚完整，使其更加符合了庞先生伟岸中的内敛与含蓄。“像雄狮一样，没有傲气，有一身傲骨”是周爱民教授表达了作为徒孙后辈对庞先生的景仰之情，因此对头发不修边幅的塑造增强了庞先生坚韧不屈的品格。
图17 潘鲁生、刘巨德、庞琦在我工作室对雕塑进行指导
图18 在清华美院采访刘巨德先生
艺术的感染力往往来自对细节的处理与把握，庞琦与我总会进行长时间的通话，讨论庞先生的时代气息与学者气息。从发型，到着装，到品格，直到最终作品中呈现出的厚重与纯粹，都伴随着庞琦的讲述。定做服装、寻找模特、体会动势……仿佛我也置身在了先生所受的磨难中。线条体块、虚实处理也都化为了无声的话语，娓娓道来。
图19-图21 《共和国工艺美术教育事业的奠基者·庞薰琹》翻制、铸造、上色过程
值得一提的是，范迪安先生曾在央美创研班会看时提出：基座处理是否要有创意。于是我反复斟酌，才有了前文中所提到的构图设计。
此作品我将其命名为《共和国工艺美术教育事业的奠基者·庞薰琹》。庞先生在临死垂危之际，仍然疾呼着“要快办校办工厂，这个学校有大希望……”。他心中所期盼的，是将传统工艺美术与现代设计思维融会贯通，建立一所高等工艺美术学院，这样具有前瞻性的定位对于今天的艺术设计教育依然适合。共和国工艺美术教育事业的奠基者，庞先生当之无愧。
图22-图23 我与《共和国工艺美术教育事业的奠基者·庞薰琹》
两年间，我无数次往返于北京与济南之间，有时时间紧迫，总是迎着朝霞出发，伴着落日而归，但我仍然满心庆幸参加此次创作项目。中央美院创研班为我的创作提供了多方资源，创研中心马刚主任给予了像我一样的进京学员们很大的自由创作空间，创研班工作人员刘璐总在第一时间传达专家意见，帮助我更快更好的完善作品。还有，我作为山东工艺美术学院的一名教师，得到了校内的大力支持，潘鲁生院长和董占军副院长时常关注创作进展情况，关切的督促和鼓励给了我信心，赵屹教授为我分析时代架构与人物背景，渊博的学识给了我正确的方向………庞先生的塑像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凝聚而成。
在作品即将完成之际，我已不敢对庞先生做出任何总结。他的学术思想与人生追求难以用只言片语来表述，只期盼当观者看见这件作品时会脱口而出：“对，这就是他。”人物肖像创作就是要纯粹的去表现一个人，沉浸于对方的那种状态，不掺杂任何人的影子，在感受中体会如何取舍，塑造出的每个像素都带有情感。这次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项目要求创作具象写实的作品，庞先生也曾说写实问题就是要“人民看得懂”。以庞先生的眼光来塑造自己，使我找到了纯粹的创作态度，朴素的创作方法和深厚的创作情感。“不疯魔，不成佛。”算是我对自己创作过程的一个概括吧。
感恩两年来在创作中与庞先生在一起的每个日夜，创作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也算是我对先生的无限尊崇。先生的著作、传记也已拜读多遍，最为感触的还是先生的自述，每每读至此处，总会默默流泪，在此也把这话送与大家：
“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人，爱好美术，生于一九0六年，十岁时开始学画。以后，几十年中，主要的靠自学。不论中外古今，有名的与无名的，画师们的佳作，都是我师。但是，我始终走我自己的路。我的一生，是探索探索再探索的一生。如果，我的作品，能使你感受到一点美感，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庞薰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创作照
作者简介
商长虹
1969 年生于辽宁省本溪县，满族，1997年本科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雕塑系，后师从于李象群教授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雕塑系，获艺术硕士学位。
1997年至今任教于山东工艺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山东省雕塑艺术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雕塑学会会员。
主要展览：
2019《共和国工艺美术教育事业的奠基者·庞薰琹 》入选文化和旅游部“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项目并参加“伟大历程 壮丽画卷——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美术作品展”。
2019《繁花1》第十三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
2019《带一片音符去未来》第十三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
2019《花迷系列》第十届中国现代手工艺学院展。
2018《布朗姑娘亿英》民族大团结—全国雕塑艺术作品展。
2017《梵花》第24届韩国美术国际大展大奖 。
2017《花迷·荷》2017青岛“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雕塑邀请展。
2016 《梵花·1》第九届中国现代手工艺学院展。
2016 《马蹄莲·1》匠与意—同曦·中国青年雕塑艺术展。
2016 《花迷·牡丹》丝路新语·东西部雕塑家作品联展。
2015 《玉兰》第六届中国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
2014 《文献》“中国姿态•第三届中国雕塑大展”。
2014 《徐志摩》 第十二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
2013 《B222-2-论语》“跨界·实验”2013北京国际当代金属艺术展。
2013 《马蹄莲》青岛世园会国际雕塑展。
2012 《梵花·1》凝固的旋律—国家大剧院雕塑作品邀请展。
2011 《论语·2》第四届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
2011 《梵花·3》互动·创新—2011国际金属艺术展。
2011 《文献》 清华大学百年校庆—水木清华· 国际校园雕塑大展 。
2009 《论语·论语》 第十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
2004 《一团和气》 第十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
1999 《七月》第九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 。
主要收藏:
中国美术馆《论语·2》、《布朗姑娘亿英》
国家大剧院《梵花·1》
清华大学《文献》
中国人民大学《郭影秋》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世纪之声》，《带一片音符去未来》，《校训树》
中国政法大学《玉兰》，《法镜》
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彩练当空》
天津大学、山东美术馆、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徐志摩》
中华女子学院《青春漫歌》
北京石油化工学院《闵恩泽》
北京物资学院《金玉之音》
中国驻波兰大使馆《华夏之韵》
山东省立医院《杨亚超像》
国家核电《和而不同》
山东大厦《繁花》
